文|田飞龙
特朗普有点像光绪皇帝,时下的美国有点像晚清,偌大帝国,表面光鲜荣耀,但实质病入膏肓,积重难返。特朗普是真正理解美国危机所在的,他的处理方式是卸载帝国责任,全力实现美国作为“民族国家”的复兴,为了美国,可负天下人。在这一点上,特朗普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一个爱“美国”的复兴悲剧英雄。但他的道路注定是孤独且失败的,因为美国一切的荣耀与国民福利来自帝国霸权和全球利益链,一旦美国做回“民族国家”,美国就不再是美国,而且一定比今日之美国更惨。“美国优先”的极致是美国法西斯主义,是美国与全人类为敌,这一前途还遥远,但难以完全排除。
美国的全球化精英是鄙视和敌视特朗普的,因为特朗普是对他们的道德信念和全球化利益的根本否定。为了“帝国”,还是为了“美国”?这是一个问题,特朗普选择了作为“民族国家”的美国。这是理解其政治思想和外交政策路线的根本出发点。特朗普二次当选,王者归来,如今已逾百日,他以其执着个性与“美国优先”的新式美国民族主义,惊扰与撼动了美西方数百年积攒之霸权基业,引发全球市场恐慌和西方盟友的惊惧。
特朗普百日新政的最引人瞩目处在于全球关税战,但关税武器正在面临失效风险。二战后的美国成为西方史无前例的“世界帝国”,这个帝国既有英式日不落帝国的海洋自由性格,又有古罗马帝国的严酷战斗精神和世界体系理想,一度被人认为是“历史的终结”。美苏冷战,是人类社会在“姓资姓社”重大前途与路线问题上的体系性斗争,其结果是美国获胜。如果美国就此承担起救世主与合格的世界警察角色,历史也许真有走向“终结”的迹象与趋势。但美国资本的自私本性与美国的文明精神无法支撑美国力量背后的道德持久性,特朗普是美国在帝国道德上自我背叛的象征和分水岭,从他开始,美国在世界历史进程中出现了“大折返”,重回曾经的“民族国家”。
门罗主义是美国国家性格发育的中间阶段,不是真正的世界帝国主义。门罗主义下的美国只是区域性霸主,可以在奉行孤立主义中尽享美洲的财富和繁荣,而不必以美洲外的事务与人类为念。如果是那样,任何美洲之外的力量也无法插手美洲事务,美洲就真的成了美国的美洲。但联邦党人立宪时刻埋下的世界主义理想,以及威尔逊和罗斯福在二十世纪的接力突破,超越了门罗主义的区域局限,走向世界舞台中央,不仅返回欧洲文明腹地,更是通过二战和冷战推动美国成为国际法与全球治理的真正立法者。但今日之特朗普重回“民族国家”范畴并谋求某种形式的门罗主义重构,颇有曾经之“反联邦党人”遗风,实在是疲惫帝国的政治回归与道德躺平。这一“大折返”暴露了美国作为世界帝国的深刻道德缺陷,即美国的世界主义是资本中心和美国中心的,美国在道德和政治上做不到对自我的超越而稳定、可持续地承担国际公共品的规范供给者角色。
我们看到了特朗普百日新政的一系列作为,其本质是美国民族主义的回归与全球主义的衰退:
其一,国际政治交易化,特别是与乌克兰的矿产协议,其结果是无法权威、系统、公正地调解和处理俄乌冲突,不能真正结束战争并带来欧洲持久和平。
其二,犹太利益集体政策上的投机性,即上台以来对以色列行动的无条件支持,甚至为此背上种族清洗帮凶之名,尽管近期有所调整,但道德形象已然败坏,与阿拉伯世界关系更加恶化。
其三,与非国家行为体胡塞武装的正式冲突,不仅没有军事上的绝对胜利,甚至打成了僵局,陷入攻无所成、退无所据的两难境地,只得选择暂时停火,导致其军事权威性和威慑力大挫。
其四,全球关税战及其极限施压成果寥寥,中国对等反制取得战略奇效,引发各国效仿反制,加速一个“去美国化”的世界历史进程。
其五,与欧洲盟友的价值观和政治撕裂,加速北约“脑死亡”和欧洲战略自主进程,对西方阵营起到分裂分化效果,客观上严重削弱了美西方霸权与软实力的根基。
其六,印巴空战结果显示出美西方支持印度承担印太战略区域支点及遏制中国抓手之安排的挫折,中国军事与地缘政治影响力大增。
其七,马斯克式反腐与AI效率型政府工程遭遇美国“深层政府”(deep state)与三权分立宪法秩序阻击,进展不顺,且有反弹态势。
其八,对美洲的新门罗主义布局遇挫,中国与拉美的“一带一路”及人类命运共同体进程加速,世界已然全球化和命运与共,特朗普迷恋旧式区域霸权的行为只能陷入道德困境和政治失败。
总之,百日新政是特朗普主义救美国的系统操作,但不仅无法取得实质性进展,反而暴露美国软硬实力的根本局限性,加快全球性的“去美国化”进程。这一激烈变化也给全世界一个新的适应测试,即一个无美国霸权的世界可以是一个更美好与更自足的世界,尽管体系转型存在巨大风险和麻烦,但各国已在战略上和政治上警醒并预做准备。美国制造业不可能再次复兴,以反市场和反全球化为内核的贸易战及衍生策略只能加速美国的帝国萎缩与国家竞争力降级,而其留下的全球文化和政治空间,亟需多极化力量的协作填充。中国在此大变局中是最有希望的全球化领导者,也是人类和平发展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塑造者,其民族复兴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和谐构建真正走出了一条符合全人类利益的历史与文明新路。特朗普百日新政的余波及其霸权震荡仍将深化扩展,但一个“非美新世界”也在加速形成之中。
(作者系中央民族大学法学院副院长、全国港澳研究会理事)
香港新闻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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